封面/插图
来自网络
文
简川
谁也想不到，陈小晨今天居然会遇到一个活人。
其实她当时是在一排汽车里找东西，吃的穿的用的，但凡能派上用场的，都行。
看到那辆小汽车的时候，她停下来好好感叹了一番：
一辆通红精巧的MiniCooper，司机位置的前门上还有黑白格的赛车图案。
陈小晨扒窗户看看，里面确实没人。
拉开车门，一股淡雅得有点奇怪的香气扑鼻而来——想必是什么昂贵的名牌香水吧。
汽车方向盘套着粉红色的皮套，上面还有HelloKitty的图案，前面摆着一个水晶天鹅摆件，车座上也是藕粉色和白色条纹相间的皮垫。
如果不是在一座废墟般的死城里被堵在路中央，她几乎可以想象车主的样子：
从头到脚的皮肤都白得发光，乌黑的长卷发，嘟着嘴，穿着洋气的超短裙和糖果色的凉鞋，小羊皮的格纹包包……
还有一双贼闪贼闪的法式美甲的手，指尖听着慵懒的爵士乐，跟着音乐节奏敲打着方向盘……
陈小晨坐进车里关好车门，跟车外令人作呕的味道闻起来，这里的香气简直就是天堂。
她哼了几句不知道调儿的歌曲，打开抽屉扒拉扒拉，掏出来翻翻，有一本画的很精巧的手账：
“今天的天气就像向日葵，我的心情也像向日葵。”
“买到演唱会的票啦！欧巴太帅了。”
“我欠你钱吗？真恶心！”
“好难过，为什么他不来看我？”
……
每页的字不多，空白处却都画满了配图：有日式动漫，有风景，有彩铅，有水粉，有素描，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颜色奇怪的染料和画面。
她把手账扔到了一边。抽屉里还有一只笔袋，拉开一看，果然，奇奇怪怪的各种笔，应该就是用来画手账的吧。
还有一瓶水和一条巧克力，不过这几天陈小晨一个人逛着没人的超市已经吃腻了，于是也丢到一边。
忽然，她停下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果然，后排传来轻轻的声音。
她立刻觉得头皮发麻，慢慢转头向后看去。
可是后面什么也没有。
她爬到后排，凝视着后排的座椅，声音好像是从这后面传出来的……
“有人吗？”
一个微弱的声音问到，还有轻轻的敲打声。
能说话！不是丧尸！
陈小晨立刻开始四下寻找，在窗边找到了开关。
椅背落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陈小晨不得不承认，虽然瘦的快成骷髅了，但这张脸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好看得多。
这个年轻姑娘像是卡在百叶窗里的猫一样，佝偻着身子。
陈小晨伸手拉她。
“疼！疼！”
姑娘眼泪都下来了。
陈小晨只好慢慢给她揉着手臂，让她一点点缓过来。
“有水吗？吃的有吗？”
姑娘虚弱地问。
“有！有！”
陈小晨把前座的巧克力和水拿过来，给姑娘嘴里倒了一点水，姑娘贪婪地咽掉了，巧克力放在她唇边，她一口就全咬下去了，囫囵咀嚼了几下就吞下去了。
陈小晨一边给她揉着，一边跟她聊着。
原来，姑娘和姑娘的爸爸，还有姑娘的男朋友，得知了丧尸危机，正仓皇开车要逃出城外，却被堵车困住了。
眼看丧尸涌上来，姑娘的男朋友开车门就撒丫子蹽了，姑娘的爸爸情急之下把她塞进了狭小的后备箱，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我爸怎么样了……”姑娘哭着说，“可能是死了，要不怎么不来找我呢……”
陈小晨沉吟片刻，对姑娘说：
“我看到你这辆车的时候，车门关的好好的，也可能你爸爸逃出去了。”
“是吗？可能吗？他还没有死？”
姑娘泪眼婆娑地仰头看她。
“绝对有可能，你看我一个女的都活下来了。”
姑娘受到激励，努力点点头，慢慢克服着肌肉钻心的疼痛，从狭小后备箱爬出来，但脖子还有点歪，一时正不过来。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来凑巧，我有心理问题……”
姑娘立刻警觉起来。
“你别怕呀，就是抗压力差，一紧张、一激动、压力一大，就会整个人僵住。这些丧尸眼神不好，不动的东西他们好像看不见……所以我一看见他们就紧张，一紧张就会僵住，一僵住他们就看不见我了。”
姑娘瞠目结舌。
“是真的。如果你碰上丧尸，立刻保持姿势不动，他们就看不见你了。”
姑娘难以置信地轻轻点头。
“你要是好点儿了，我们出去吧，给你再找点吃的。”
“外面有吃的吗？”
“有，超市、商店、饭店现在全都没人了，虽然可能有丧尸，但一般没事，要么僵住，要么趁着地形复杂，也能跑掉。”
“好，那我跟你去。”
“好，往前走一点就有一个小超市，我都侦查过了，很安全。”
“我听你的。”
姑娘虽然话说得果断，但下车闻到空气里腐肉的味道，还是呕吐了好一阵。
“轻点，小点声……”
陈小晨一边帮她轻轻拍着后背一边叮嘱，不住地四下张望：“丧尸会被声音招来的。”
姑娘饿了那么久，困了那么久，还吐了一顿，根本走不了几步路。
“要不你在这等我，我去找吃的，拿回来给你。”
“别，别，别离开我！”姑娘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牢牢抓住她的手臂。
“好好，我不离开你，咱们一起去。”
走了几步。
“你，能不能……尽量走快一点？”陈小晨勉强地问她。
姑娘赌誓一般郑重地点点头。
又走了几步，陈小晨真是没有办法了。可是姑娘的手又不松开，握得她手腕都紫了，只好停下靠着一辆车歇一会儿。
然后又走几步，歇一会儿……
陈小晨觉得简直是走了一个世纪，然而回头看，小红车就在五米开外。
“我背你吧。”她无奈地说。
“真对不起。”姑娘咬着嘴唇小声说。
“没事！”
陈小晨于是蹲下，让姑娘趴在自己的背上。
果然走得飞快了，陈小晨觉得自己简直是踩了风火轮啊，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如果眼前有栋五层楼，她能一口气爬到楼顶的避雷针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趴在她背上问。
“我叫陈小晨。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路小雨。”
陈小晨依稀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这名字很耳熟啊……”
路小雨在她背上轻轻笑了：“我爸爸是XX集团的老板。”
“哦——”
房地产大亨！哎，想想世事无常，发生丧尸危机这种事，再有钱也是凡人啊。
“难怪我觉得你的名字那么耳熟。诶？那你的男朋友岂不是，就是那个……”
“就是那个蛇精脸的网红！
#￥%…%**￥#）￥%……”路小雨一提起男朋友就气不打一处来。
陈小晨真没想到，长得这么漂亮的白富美也能骂出这么多丧尽天良精妙绝伦的佳句……正听得起劲儿，“嘘！”
路小雨立刻闭了嘴。
她们靠在墙边又听了一会儿，陈小晨轻轻探出头，确认没有丧尸体，才继续往前走。
终于到了。吱扭一声推开店门——其实上面早都没有玻璃了——陈小晨把路小雨放下。
路小雨立刻扑向食物，就像这辈子都没吃过饭一样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慢点吃，给你水。”
路小雨噎得直翻白眼，接过水灌了几口。
两人在店里一直坐到天色擦晚。
“咱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陈小晨说。
“行，我先去个厕所。”路小雨好像吃得太急了，有点不舒服。
“在后面。我在厕所门口等你，不能分开行动。”
“好。”路小雨看看小超市里面的东西，又从架子上拿了一只润唇膏，一袋洗发水，一管洗面奶，一只橡皮筋儿，还有一支2B铅笔。她在厕所里待了半个小时。
“让你久等了。”
等路小雨出来的时候，陈小晨觉得简直不认识她了。
这哪是落难的白富美啊，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儿啊！
路小雨笑了，“我就是洗了洗，画了眉毛，盘了个头。”她扒拉着有点湿的刘海说。“只有凉水，不能洗头，就洗了个刘海。”
“这样已经很好看了好吗！”女汉子陈小晨假装艳羡地说，但心里竟然滋生出那么一点点黯然神伤。
等她们从后面弯曲的走廊里一出来，就傻眼了，超市里竟然晃着两个丧尸——她们出不去了。
她们退回到走廊里，有一扇铁门。
“这里是什么？”路小雨问。
“办公室，你不会想进去的……”陈小晨摇摇头。她曾经试图打开这扇门，打开随即又拼命把它关上了……里面是两个超市店员，或者说，他们曾经是超市店员。
“还有别的出路吗？”
有声音逼近，丧尸似乎听到了她们的声音。
她们只好跑到厕所里，划上了门闩，可是这扇小门看起来不堪一击。
墙上只有高处一扇很小的小窗，根本爬出不去。
“嘘——”陈小晨靠着墙角坐下，一动不动。
路小雨也照葫芦画瓢。门里一片死寂，连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门外的声音却一直游荡了很久。
陈小晨的经验告诉她，丧尸几乎没有智商，走进了走廊，如果外面没有食物的信息出现，他们也许要好几天才能找到出口走出去。
当夕阳红彤彤的余晖照在路小雨的脸上，她似乎想要说什么。
陈小晨把手指放在嘴唇上阻止了她。路小雨默默点头，无声地咧了两下嘴。
陈小晨看出来，她是在说“谢谢”。
她们被困了一整天，饿得头昏眼花。其间可以站起来轻轻地活动，舒展舒展身体，但尽可能地不发出响声。
水也只能开一小流，轻轻地喝。稍微弄出一点小动静，门外走廊里的丧尸就会开始拍门。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路小雨拉着陈小晨走到窗户下面，示意她蹲下。
陈小晨蹲下，路小雨骑在她的脖子上，向上招手示意她站起来。
陈小晨站起来，路小雨终于看到了窗外。她急切地向下摆手，陈小晨把她放下来。
“我有办法了！这扇窗正对着我的车！”路小雨兴奋地趴在陈小晨耳边说。
她从兜里慢慢掏出一样东西，避免碰撞出声响——车钥匙。
车钥匙很漂亮，带着一个跟那辆Mini一模一样的红色车模。
“这是我十七岁，爸爸妈妈离婚之前，送给我的最后一个礼物，那时候我家还没那么有钱，只能给我买一辆Mini……”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
陈小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连一辆电动车都还没有好吗……难道你要把那辆mini遥控开进来救我们吗？那只有钢铁侠的车才能做到吧……
突然，路小雨抿住嘴，郑重地按下了车钥匙上面的一个键子。
只听外面的车子哇啦哇啦的开始尖叫，叫声刺耳，划破天际。陈小晨吓了一跳。
门外走廊里立刻扑腾了起来……
车子叫了大约两三分钟，走廊里没了动静，路小雨关掉了警报。
“该不会惹来太多的丧尸在街道上吧……”她掩着嘴问。
陈小晨蹲下，让她再扒窗户看看。
“还好，还好。”
陈小晨放下路小雨。“你也太聪明了吧。”
路小雨微微一笑，美得不可方物，真是连女人都被倾倒了。
她们轻轻打开厕所的门，向外望了望，没有丧尸！赶快跑出去！
忽然，路小雨被什么绊倒了，一只脚卡在走廊拐角里面。
陈小晨刚想要回头拉她起来，只见她瞪大了眼睛，捂住自己的嘴巴，向她拒绝地摆手。
顿了一下，路小雨满眼痛苦地回头看去，又向陈小晨摆手让她快走。
陈小晨警醒地慢慢挪步回来。
路小雨却只是沉默无声，飞快地摆着手想要阻止她。
陈小晨把头伸过墙角，看到一个只有半只身体的丧尸，贴着地面，正在埋头啃食路小雨的一只脚——他刚才在一堆杂物中间，她们没有看到他。
陈小晨不知所措。
路小雨苦笑了一下，泪水滑下漂亮的脸，她把车钥匙递给陈小晨，小声说：“你快走吧。”
她回头看着那半只丧尸：“他是我爸爸。”
编辑：浣熊市快递员
简川格物邦自由撰稿人
「君子有酒旨且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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