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庆龄故居前口占
到了一定的年纪,她开始明白
宣誓往往等同于缅怀
写下些坚贞的文字
或出席一种主张
握拳的右手日夜高举
而第一张*员证上
总印着亡夫的遗照
晚年谈论死亡
就像谈论和平的傍晚
一种果不其然
只有青年人才撰写悲剧
年老时它们自然而然发生
不够严肃的日子里
生活如相片中那样安静:
种花、养猫
在天气晴好时晾晒衣服
后花园总有鸽子栖聚
偶尔也听听老式唱片、下黑白棋
到白天将尽时,就坐到露天阳台上
分发一些谦虚而寂静的目光
她常常收到礼物
久了,也不再于心不安
死后它们从不殉葬
总会转赠给民众
也有人向她提过立像的事
她料想也许是因为雕像与生命
在沉重上少许相同
那就容来人再扮演几次英雄
老房子里的广玉兰
毕竟也得继续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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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s.take(Lofter)一个患艾气的人
肉体蒸腾。
水声、吹风机的隆隆声,
储物柜此起彼伏开闭。
午后单薄的澡堂。
几双好奇的目光
回力标般去回。
一个姑娘正试图拧落
发束上最后的挂珠;
一个隐秘地扯下卫生巾
向垃圾桶投掷。
横穿整个浴场
怀抱她丰满幽深的嗝。
提盆、更衣,面不改色
水汽乖巧地支析
一双迷蒙的眼。
(她多大年纪?
学生、教职工,
一个清洁务工人员?)
挤沐浴露,
对她而言是全身运动。
她呼吸、摁压瓶壁
协奏斡旋许久的
嘲哳的空气。
一些清凉的粉尘抖落
接着是滚烫的滂沱
她面孔朝南
发质鹅卵石般
滑软而龃龉
几粒美好的脾性。
(珍爱行为艺术,
她无畏的,
疾病的暴露癖。)
毕竟是人少的下午。
搓洗头发
可能十分钟
或更长的时间
糊墙的雾气愈浓
浴室灯光的鳞纹,
万花筒般切换。
(偏爱虚度时间,
一种亲近的暗示:
都衷于纤细的午后
或简短的人流)
终于拧紧水龙头
她突然想起
毛巾落在储物柜
不得不再次穿越浴场
历经一次阅兵仪式。
她从最里面的
浴室隔间走出
走过涂抹洗发膏的女子
走过清理腋毛的女子
走过搓洗袜子的女子
走过“喷头已坏”的挂牌。
最终,走过我。
我们的肩膀
两团擦身而过的云气
以过高的温度
拨乱彼此的气流
又重新凝聚。
最终若无其事地
向世界两端奔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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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落呼灯地铁逋客传(其一)
虹桥路换乘十号线。
她想起一年前生日
前男友在站台送她的那块手表。
彩虹桥,乌鹊桥。相逢草草
列车背驰,踏瘪圆形的兰乳。
乳房经不起推
敲。敲竹杠,杠精,精忠庙
陕西南,南京东,东安。下一站豫园
小笼包好吃。奶*包好吃。灌汤包好吃。
小芋圆好吃。鱼圆难吃。豫园
到了。走进两个老妇人
两个上海老妇人。
一个带脂一个抹粉,谈论
十八年前住在桃浦新村。
桃太郎、浦岛太郎,
今朝一早郎,头发啊白郎[1]。
老西门,新天地,“不堪新语哭老仇”
天潼潼,景历历,海伦偏爱水石头。
四平路。邮电新村。列车停靠——
江湾体育场。
三门路,不会抵达的下一站。
三门,什么门?阊阖门玄武门百乐门
手表门眼镜门,罗生门
鲤鱼跳龙门。阿门,过而为龙
未过的鱼肚皮砌成一座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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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海话“今天早上头发也白了”,即两个老太太感叹时间流逝,也指浦岛太郎回到人间发现已经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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